牛牛读书之《意志力》第9章 养出强大的孩子:自尊与自制

你是超级明星,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来⾃哪⾥——你天⽣就是

那样!

——Lady Gaga

坏孩⼦不是天⽣的,是造出来的。

——德博拉·卡罗尔(Deborah  Carroll),⼈称德布保姆(Nanny

Deb)

多亏了奇迹般的实况电视节⽬,全美的中产阶级享受了曾经只限于富⼈享有的⼀项特权:把照顾孩⼦的⼯作外包给英国保姆。就像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样,他们也各有各的故事,这类节⽬——不管是《保姆911》(Nanny 911)还是《超级保姆》(Supernanny),每集的基本桥段都是⼀样的。开头都是孩⼦在家⾥满地疯跑——哭泣、尖叫、吐⼝⽔、扯头发、丢奶瓶、⽤蜡笔在被单上乱涂乱画、弄碎玩具、拳打⽗⺟、掐兄弟姐妹的脖⼦。《保姆911》有⼀集⾮常经典,这集标题为《恐怖的⼩屋》,开头是孩⼦们在爬圣路易斯郊区⼀座低矮平房的墙。然后,在恰到好处的时候,随着叙事者庄严地宣布“美国⽗

⺟,救援⻢上就到”,⼀个英国保姆出现了。她的穿着打扮处处透着维

多利亚⻛格:⿊⾊裙⼦、⿊⾊细条纹背⼼、⿊⾊⻓筒袜、深紫红⾊钟形帽以及与之相配的有着⾦⾊纽扣和链⼦的披肩。

事情怎么到了这种地步?

你也许认为节⽬在夸⼤孩⼦的调⽪程度,但是制作⼈会告诉你,因为电视在⻩⾦时段播出,⻓度有限,所以没有展现⼀些糟糕⾄极的场景,像⻓岛⼀个4岁孩⼦抬头看着⽣他的⼥⼈说“滚蛋,妈妈”。哪⾥出错了?⼈们第⼀反应是责怪⽗⺟,稍后我们会联系圣路易斯那些孩

⼦的⽗⺟。但是,把⼀切归咎于他们或者其他任何寻求国际援助的⽗

⺟,是不公平的。仅靠美国⽗⺟造不出这些调⽪的孩⼦。美国⼀流的教育家、记者,尤其是⼼理学家,帮了他们很⼤的忙。

⾃尊理论是从⼼理学层⾯来造福⼤众的,其本意是好的,⽽且起初也确实呈现出了⼀些发展前景。⾃尊这个流⾏主题,鲍迈斯特在职业⽣涯早期阶段研究了多年。令他印象深刻的是,有研究表明,⾼⾃尊的学⽣成绩好、低⾃尊的学⽣成绩差。还有研究揭⽰,未婚妈妈、瘾君⼦、罪犯的低⾃尊。相关系数不⼤,但在统计学意义上显著。在这些结果的⿎舞下,纳撒尼尔·布兰登(Nathaniel Branden)那样的⼼理治疗师发起了⼀场运动。“从焦虑、抑郁到害怕亲密、殴打配偶、猥亵⼉童,我想不出哪个⼼理问题追溯不到⾃尊低下。”布兰登写道。后来成为加州⾃尊⼯作⼩组主席的戒毒专家安德鲁· 梅卡( Andrew Mecca)解释说:“实际上,每个社会问题都可以追溯到⼈们缺乏⾃爱。”对⾃尊的这⼀狂热关注导致⼉童教养出现了⼀个新取向,⼼理学家、⽼师、记者、艺术家纷纷向家⻓推荐这⼀取向。艺术家当中就有惠特尼·休斯顿,她在20世纪80年代的热播歌曲《⾄⾼⽆上的爱》

(The Greatest Love of All)中总结了这⼀哲学:没有哪种爱⽐⾃爱更

伟⼤。成功的关键是⾃尊。她解释说,要想孩⼦成功,就要告诉孩

⼦“他们所拥有的⼀切内在美”。

⾃尊理论很新,但是极为诱⼈,为了提⾼孩⼦的学习技能,数百万⼈开始⿎励孩⼦这么想:“我真的擅⻓……”在家⾥,⽗⺟有事没事就表扬孩⼦。教练不仅给获胜者发奖,⽽且给每个孩⼦发奖。⼥童⼦军有个课程叫“独⼀⽆⼆的我”。在学校,孩⼦们互相讨论最喜欢彼此

⾝上的哪⼀点。“相互赞美型社会”曾经是个贬义词,但是相互赞美现

在是社会规范,年轻⼈就在这种环境中⻓⼤。惠特尼·休斯顿的哲学被 Lady Gaga传递给了下⼀代,后者在⼀场⾳乐会上安慰歌迷说:“你是超级明星,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来⾃哪⾥——你天⽣就是那样!”⾃然,歌迷⽴即报以喝彩,然后,她⾼举⼀个⼿电筒挥舞着,让电筒的光来回扫过观众。“嘿,孩⼦们!”她说,“今晚你离开后,不是更爱我了,⽽是更爱你⾃⼰了。”

所有这些相互赞美练习都⾜够愉快,理应⽐传统课程带来更多⻓期收益。受加利福尼亚州的委托,⼀个评审⼩组回顾了⼏⼗年的⾃尊研究,评价了⾃尊的效果,得到了看似有利的结论。这个综述研究的报告,由伯克利杰出社会学家尼尔·斯梅尔塞(Neil Smelser)编辑,他在第⼀⻚宣称“社会上泛滥的主要问题,根源多(如果不是⼤多)在构成社会的⼈多是低⾃尊的”。

他还在后来的⼀篇新闻价值稍低的⽂章中指出,“令⼈失望的是”,“迄今为⽌”看不到真正可靠的科学证据。但是,根据预期,⼀旦作了更多的研究,就能得到更好的结果,⽽且,⾃尊研究可以获得⼤量研究资⾦。于是研究继续了下去,最终,受另⼀个机构的委托,⼀个评审⼩组得到了另外⼀份报告。这次的机构不是像加利福尼亚州那样 的 政 治 机 构 , ⽽ 是 ⼀ 家 科 学 机 构 , 它 就 是 ⼼ 理 科 学 协 会

(Association  for  Psychological  Science)。要是看到这份报告的结论,

惠特尼·休斯顿就不会唱那样的歌了,Lady Gaga也不会说那样的话了。

评审⼩组中的⼼理学家,包括鲍迈斯特,⾸先搜罗了⼏千项研究,然后从中寻找⽔平较⾼的,最后找到了⼏百个,包括⼀项跟踪⾼中⽣⼏年以了解⾃尊与成绩之关系的研究。是的,⾃尊较⾼的学⽣,成绩确实较好。但是,谁是因谁是果?是⾼⾃尊导致了好成绩,还是好成绩导致了⾼⾃尊?结果发现,⼗年级的成绩可以预测⼗⼆年级的

⾃尊,但是⼗年级的⾃尊不能预测⼗⼆年级的成绩。因此,似乎是成绩是因、⾃尊是果。

在另外⼀项认真控制的研究中,弗吉尼亚联邦⼤学的唐纳德·福赛思(Donald Forsyth)想提⾼所授⼼理学课上某些学⽣的⾃尊。他把期中考试成绩为C或更差的学⽣随机分为两组,每周给其中⼀组⼈提⾼

⾃尊的讯息,给另外⼀组⼈中性讯息。按道理,每周⼀次的⿎励应该有助于提⾼学⽣的⾃尊,但是⽆助于提⾼学⽣的成绩。结果,恰恰相反。得到⿎励的那组⼈,期末考试成绩不仅⽐对照组差,⽽且⽐⾃⼰的期中考试成绩差。他们的平均分从59降到了39——从差⼀点就及格变成差得⽆可救药。

还有证据表明,全美学⽣的⾃尊提⾼了但成绩下降了。他们做得更差了,感觉却更好了。在⾃⼰的研究中,鲍迈斯特为其观察到的⼀个现象迷惑不解。他观察到,有些⼈,像职业杀⼿和系列强奸犯,事情做得真的很糟,⾃尊却⾼得惊⼈。

回顾了科学⽂献后,评审⼩组下结论说,现代⼈普遍⾃尊不低,

⾄少在美国、加拿⼤、⻄欧是如此(不太了解其他国家,⽐⽅说缅甸的情况)。⼤多数⼈的⾃我感觉已经相当良好。尤其是,孩⼦刚开始

都有着⾮常积极的⾃我形象。鲍迈斯特家⾥的趣事,也说明了这⼀点。他家曾经发⽣过这样的

对话:

⼥⼉(4岁):我什么都知道。

⺟亲:不,亲爱的,你不是什么都知道。

⼥⼉:不,我是什么都知道。

⺟亲:你不知道36的平⽅根。

⼥⼉(连眼睛都没眨):所有真的很⼤的数字,我都保密。

⺟亲:它不是⼀个很⼤的数字,它只是6。

⼥⼉:我早知道。

这段话中,⽗⺟并没想提⾼孩⼦的⾃尊。

评审⼩组还下结论说,⾼⾃尊⼀般并没让⼈变得更有效率,也并没让⼈变得更好相处。⾼⾃尊的⼈认为⾃⼰⽐其他⼈更受欢迎、更有魅⼒、更会社交,但是客观研究并没发现⽀持证据。他们的⾼⾃尊⼀般并没让他们在学校或⼯作中表现更好,也没帮他们远离⾹烟、酒精、毒品或过早的性⾏为。尽管低⾃尊也许与毒品成瘾、⻘少年怀孕之类的问题有关联,但是那并⾮意味着低⾃尊引起了这些问题。情况恰好相反:才16岁,就怀孕了,⽽且海洛因上了瘾,你的⾃我感觉还能有多好?

根据评审⼩组的说法,⾼⾃尊似乎只有两个证据确凿的好处。第

⼀,它提⾼主动性,这很有可能是因为它增强⾃信。⾼⾃尊的⼈更愿意按⾃⼰的信念⾏动、为⾃⼰的信念抗争、接近他⼈、冒险创新。

(不幸的是,这还包括更愿意做愚蠢或有害的事情,即使别⼈都劝他们别去做。)第⼆,它让⼈感觉良好。⾼⾃尊就像⼀家积极情绪的银

⾏,可以提供⼀般幸福感,当你需要补充⾃信来应对不幸、赶⾛抑郁或者从失败中恢复过来,你就可以使⽤这家银⾏。这也许有利于某些职业的从业者,像销售员,能让他们从频繁遭拒中恢复过来,但是这种坚持是优点也是缺点。它会让⼈不理会别⼈明智的建议,固执地在没有希望的事情上不断浪费⾦钱和时间。

总的看来,⾼⾃尊的收益落在本⼈头上,成本却摊在别⼈头上,

⾼⾃尊的⼈⼀般傲慢、⾃负,这些都让别⼈不好受。最坏的情况下,

⾃尊变成⾃恋,即固执地相信⾃⼰的优越性。⾃恋者⾃以为很了不起,⽽且沉溺于这种夸⼤的⾃我形象之中。他们特别渴望得到别⼈的赞美(但并不是特别渴望被别⼈喜欢——他们要的是奉承)。他们期望得到特殊对待,受批评时容易恼羞成怒。⼼理学家德尔罗伊·保卢斯

(Delroy Paulhus)让⼀组⼈相互评价,结果发现,⾃恋者似乎是最受欢迎的⼈,但是仅限于最初的⼏次⻅⾯。⼏个⽉后,他们通常变成了最不受欢迎的⼈。上帝赐给世⼈的这⼀礼物,可能很难让⼈忍受。

根据⼼理学研究的⼤多数测评⽅式,最近⼏⼗年⼈们的⾃恋⽔平似乎上升了很多,特别是年轻美国⼈的⾃恋⽔平。⼤学教授经常抱怨说,现在的学⽣觉得有权不好好学习就得到好成绩;雇主报告说,很多年轻员⼯希望不努⼒⼯作就迅速晋升到最⾼层。⾃恋⽔平上升的趋势,在过去30年间的歌词⾥表现得更为明显。内森·德⽡尔(Nathan DeWall)领导的⼀个研究团队作了⼀项研究,发现第⼀⼈称“我”在热播歌曲中越来越常⻅。惠特尼·休斯顿的《⾄⾼⽆上的爱》被⾥弗斯·科莫( Rivers Cuomo) 之类的⾳乐家演绎到了⼀个全新的境界; Wetzer乐队的领唱——科莫,2008年写了⼀⾸《史上最伟⼤的男⼈》

(The Greatest Man That Ever Lived),⼀经演唱⼤受欢迎。这些歌曲

都⽆⼀例外地展现了⼈们内⼼强烈的⾃我意识。

⾃恋⽔平⼴泛提⾼的⼈群,是⾃尊运动教养出来的问题⼉童,⽽且这种状况短期之内⼏乎⽆望改变,因为⾃尊运动会继续下去,尽管有证据表明它并没有让孩⼦变得更成功、更诚实,甚⾄并没让孩⼦变成更好的公⺠。太多学⽣、家⻓和教育者仍然着迷于⾃尊理论轻易许下的承诺。就像弗吉尼亚联邦⼤学教授福赛思班上的学⽣⼀样,事情不顺时,⾼⾃尊的⼈往往觉得⾃⼰不该被打扰。如果别⼈理解不了他们为什么变得那么恐怖,那是别⼈的问题。

⼼理学研究观察到的年轻美国⼈⾃恋⽔平上升的趋势,有⼀个显眼的例外。年轻的亚裔美国⼈没有呈现这⼀趋势,这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们的⽗⺟尽管受美国⾃尊运动的影响,但是更受亚洲传统⽂化的影响。有些亚洲⽂化特别强调在孩⼦很⼩的时候就开始培养孩⼦的

⾃制⼒,这个起始年龄远远⼩于美国等⻄⽅社会的⼀般情况。中国的

⽗⺟和幼⼉园在孩⼦很⼩的时候就训练孩⼦在规定时间上厕所,还训练孩⼦控制其他⼀些基本冲动。据估计,中国孩⼦两岁时就具有美国孩⼦三四岁时的⾃制⼒。

被要求不理会⾃⼰的本能冲动时,中国幼⼉和美国幼⼉表现出了明显的差异。例如,在⼀个测验中,研究者给幼⼉看⼀系列图⽚,并告诉幼⼉,每当看到⽉亮就说“⽩天”,每当看到太阳就说“晚上”。在另外⼀个测验中,幼⼉要努⼒抑制⾃⼰在兴奋时⼩声说话的冲动,还玩⼀种“⻄蒙说”(Simon Says)的游戏,在这种游戏中,玩家应该遵守⼀种命令、忽略另外⼀种命令。在这些测验中,4岁中国⼉童的表现

⼀般好于同龄美国⼉童。中国幼⼉的⾃制⼒较⾼,部分原因也许在于

基因:有证据表明,与基因因素有关的注意缺陷多动障碍(attention deficit  hyperactivity  disorder,简称ADHD),即俗称的多动症,在中国

⼉童中间⽐在美国⼉童中间少⻅。但是,中国等亚洲国家的⽂化传统

⽆疑对培养⾃律作⽤重⼤,美国亚裔家庭保留了那些传统,正是这些传统让他们的孩⼦较不⾃恋、⻓⼤后⽐较成功。亚裔美国⼈只占美国

⼈⼝的4%,但是斯坦福、哥伦⽐亚和康奈尔之类的精英⼤学有近1/4的学⽣是亚裔美国⼈。他们⽐其他任何种族的⼈都更有可能获得⼤学学位,他们毕业后的⼯资⽐美国的⼀般⽔平⾼25%。

他们的成功让⼈们普遍认为,亚洲⼈⽐美国⼈和欧洲⼈更聪明,但是詹姆斯·弗林(James Flynn)并没从智⼒⾓度解释他们的成就。认真回顾有关IQ(智商)的研究后,弗林得出结论说,华裔美国⼈和⽇裔美国⼈与有着欧洲⾎统的⽩⼈⾮常相似。如果真的存在差距的话,也是亚裔美国⼈的IQ稍低(平均⽽⾔啊),⽽且,他们更多地分布在最⾼区间和最低区间两个极端。两者之间的较⼤差异在于,亚裔美国

⼈更会利⽤⾃⼰的智商。弗林所说的精英职业(像医⽣、科学家、会

计师)从业者,⼀般IQ⾼于某个门槛。对美国⽩⼈⽽⾔,这个门槛是 110,但是IQ只有103的华裔美国⼈也能设法得到同样的精英⼯作。此外,在IQ⾼于各⾃所属⼈群精英职业IQ门槛的⼈中间,华裔美国⼈中实际上获得精英⼯作的⼈所占⽐率更⾼,这意味着IQ⾼于103的华裔美国⼈⽐IQ⾼于110的美国⼈更有可能获得精英⼯作。对⽇裔美国⼈来说,模式是类似的。凭借⾃制⼒——努⼒、勤奋、稳定、可靠——东亚移⺠的孩⼦可以做得与IQ更⾼的美国⼈⼀样好。

在⾦(Kim)家那样的移⺠家庭,延迟满⾜是个常⻅主题。⾦夫妇俩出⽣在韩国,在北卡罗来纳养⼤了两个⼥⼉。他们的⼥⼉洙和简,分别成了医⽣和律师。她俩合写了⼀本书,书名为《全班第⼀》

(Top of the Class),内容是亚裔⽗⺟如何把孩⼦培养成⾼成就者。她们在书中写道,她们还不到两岁,她们的⽗⺟就开始教她们认字⺟表。她们还写道,她们的⺟亲从不奖励那种在超市⾥吵着要糖果的孩

⼦。在收银台前,⼥⼉们还没来得及祈求,⾦太太就会抢先宣布,如果她们下周每⼈读完⼀本书,那么下次买东⻄时她就会给她们买糖果。后来,洙离开家上⼤学,让⽗⺟给她买⼀辆便宜的⼆⼿⻋凑合着

⽤,他们拒绝了这⼀要求,但是主动提出,如果她考上医学院,就给她买⼀辆新⻋。这对⽗⺟确实舍得给⼥⼉们买东⻄——但是每次给⼥

⼉们买东⻄,他们都要求⼥⼉们⾸先取得⼀些有价值的成绩。

在众多亚裔美国⼈成功史⾯前,发展⼼理学家不得不修订了教养理论。他们过去提防“威权主义”(authoritarian)⻛格,具有这种教养

⻛格的⽗⺟,不⼤在乎(⾄少表⾯上不⼤在乎)孩⼦的感受,给孩⼦定 硬 性 ⽬ 标 、 ⽴ 严 格 规 矩 。 他 们 建 议 ⽗ ⺟ 采 取 “ 权 威 主义”(authoritative)⻛格,这种⻛格,⽗⺟仍然对孩⼦有限制,不过给孩⼦更多⾃主权,更关注孩⼦的愿望。与威权主义⻛格相⽐,这个更温暖、更⼈性的⻛格理应塑造出更适应、更⾃信、在学校和社会表现更好的孩⼦。但是,后来,曹路德(Ruth Chao)以及其他⼼理学家在研究亚裔美国家庭时注意到,很多⽗⺟设置⾮常严格的⽬标和规矩,不过这些⽗⺟往往认为⾃⼰的教养⻛格是挚爱不是压制,⽽且他们的孩⼦往往也这么认为。华裔美国⽗⺟根据孔⼦的教育理念(既治⼜爱)培养⾃制⼒。这些⽗⺟按美国标准来看也许显得冷酷、僵化,但是他们的孩⼦在学校内外都表现得很出⾊。

美国教养理念与亚洲教养理念的区别,由另外⼀项研究揭⽰了出来,这项研究调查了洛杉矶地区育有幼⼉的⺟亲。当被问到⽗⺟对孩

⼦的学习成绩有何贡献时,从中国移⺠⽽来的⺟亲最常提到的是,设置⾼⽬标,执⾏严标准,给孩⼦另外再布置⼀些家庭作业。与此同时,祖籍欧洲、⽣于美国的⺟亲则决定不给孩⼦太多压⼒。她们最常提到的是,不能过分强调学习成绩,重要的是孩⼦的社会性发展,“学习是乐趣”⽽“不是任务”。她们还重点关注如何提⾼孩⼦的⾃尊这个概念,⽽研究中的华裔⺟亲对此⼀点⼉都不感兴趣,《虎妈战歌》(The Battle Hymn of the Tiger Mother, 中译本的译名为《我在美国做妈妈》)的作者蔡美⼉(Amy Chua)也⼀点⼉都不感兴趣。《虎妈战歌》⼀经出版就⼗分畅销,蔡美⼉在书中讲述了她的“中式教养法”,最近她正在⽤最坦率(且最好玩的)⽅式推⼴这⼀教养法。

蔡美⼉的教养法——不准夜不归宿,不准结交性伴,按照美国⼈的标准来说太极端了。但是,她洞察到了⾃尊运动的问题,这⼀点令我们敬佩。“当我看到美国⽗⺟因为孩⼦做了⼀件⼩得不能再⼩的事情

——乱画⼀笔、挥舞棒⼦——⽽⼤⼤表扬孩⼦⼀番,我就明⽩中国⽗

⺟在两个⽅⾯胜过⻄⽅⽗⺟:(1)对孩⼦期望更⾼;(2)从对孩⼦

能⼒的了解这个⾓度来说,更尊重孩⼦。”蔡的基本策略——设置清晰的⽬标、⽴下严格的规矩、惩罚失败、奖励卓越,与德博拉·卡罗尔在

《保姆911》中介绍给美国家庭的基本策略⼤同⼩异。卡罗尔是“世界⼀流保姆团队”的成员,该团队总是派她去处理真正棘⼿的案例,像《恐怖的⼩屋》那⼀集中的保罗家。卡罗尔说,对付美国孩⼦,她应⽤的是她⻘少年时期在威尔⼠亲⾝积累的经验。

“我上学时,”她回忆说,“得到⼀颗⾦星或银星,是⾮常了不起的。觉得⾃⼰依靠努⼒做成了⼀件事情,是⾮常重要的。我给祖⽗熨衬衫,他坚持付钱给我,因为我熨得⾮常好——他说我⽐祖⺟熨得还好,我喜欢那种成就感。你的⾃尊就来⾃那⾥,⽽⾮来⾃仅仅被⼈说‘你是最棒的’。”像蔡美⼉和⾦夫妇以及其他很多亚裔移⺠⼀样,德布保姆也得到了与⼼理科学协会评审⼩组⼀样的结论:忘掉⾃尊,关注⾃制。

来到保罗家,卡罗尔并不是特别担⼼在录像中看到的那些攀爬院墙、随地吐⼝⽔、摇晃灯座的孩⼦。她知道4岁孩⼦可能⾮常棘⼿,特别是⼀下⼦有3个4岁孩⼦。但是,她已经从其他恐怖的美国家庭那⾥积累了⾜够的经验,明⽩这次要处理的最⼤问题并不在孩⼦⾝上。

“这样的家庭,孩⼦⾮常⾮常轻松、⽆约束。”卡罗尔说,“他们在寻求规则。他们想要安全感,他们指望有⼈告诉他们:‘⼀切有我,事情会好的。’⽗⺟的问题,处理起来要难得多。他们必须学会如何先控制好⾃⼰再控制孩⼦。”

⾃从18岁成为全职保姆后,卡罗尔就⼀直在与这样的⽗⺟打交道。她在伦敦的第⼀个雇主是⼀个嫁给了英国⼈的美国⺟亲。每当⼩孩发狂发怒,这个妈妈只能不知所措地看着。“⼩孩⽣⽓时,就在咖啡桌上团团转,”卡罗尔回忆说,“妈妈只是对⼩孩说,‘你站的真不是地

⽅,亲爱的。’⼩孩发脾⽓,没什么错,很⾃然。我们的⼯作就是教⼩孩换种⽅式平息怒⽓。”

保罗夫妇没有那个⺟亲柔和,但是说到约束孩⼦,他们好像与那个⺟亲⼀样不知所措。⽗亲汤姆下班回家后,发现起居室堆满了玩具,就会拿起曲棍球棒把所有玩具扫进壁橱。⺟亲⾟迪以前是个空姐,⻅惯了⾏为恶劣的成年⼈,但还是被三胞胎弄得崩溃了,不再试着让他们整理玩具,也不再试着让他们⾃⼰穿⾐服。德布保姆让他们

⾃⼰穿袜⼦——对快上幼⼉园的⼩孩来说,并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

——其中⼀个叫劳伦的就是不穿,⽽是跑到厨房,把袜⼦交给了妈妈。她歇斯底⾥地哭着,疯狂地纠缠妈妈,⼀遍⼀遍地求助。

“这很叫⼈伤⼼,”保罗太太说,“她会这样⼦半⼩时。这还要让⼈烦⼀段时间呢。她每次崩溃,就⼀遍⼀遍问同样的问题。那个时候,我就会头⼤,不能专⼼做事,想对每个⼈尖叫,想把他们都直接送到床上。”

像往常⼀样,这次⼜是孩⼦赢了。保罗太太给劳伦穿了袜⼦,这让卡罗尔⾮常⽣⽓。“4年半来,她⼀⽣⽓,你就顺着她,”卡罗尔对保罗太太说,“如果她到⼆年级不想做数学作业你要怎么办?”

看着这样的场景,很难相信过去的⽗⺟认为孩⼦就是要打。“不打不成器”是标准建议,“慈⺟多败⼉”是普遍共识。新英格兰清教徒、神学家科顿·⻢瑟(Cotton Mather)的话更厉害:“鞭打好过痛骂。”我们并不是提倡像过去⼀样打孩⼦,更别说⽤鞭⼦打孩⼦,但是我们确实认为⽗⺟需要强调严格的纪律。那并⾮意味着随便打骂孩⼦、对孩⼦发脾⽓或者严厉惩罚孩⼦。但是,那确实意味着花时间留意孩⼦的⾏为,给予恰当的奖励或惩罚。

不管你是让⼏岁的孩⼦独⾃待在房间⼀段时间反省⾃⼰错在哪

⾥,还是收回⼗⼏岁孩⼦开⻋的特权,惩罚都有3个基本⽅⾯:严厉性、及时性和⼀致性。很多⼈把严格的纪律与严厉的惩罚联系在⼀起,但是严厉的惩罚只是纪律最不重要的⼀⾯。研究者发现,惩罚的严厉性好像极不重要,甚⾄可能有害:不但不能培养美德,反⽽让孩

⼦认为⼈⽣是残酷的、暴⼒是恰当的。惩罚的及时性则重要得多,正如研究者⽤孩⼦以及动物做被试者发现的那样。⼀般⽽⾔,想让实验室的⽼⿏从错误中学习,就要⽴即实施惩罚,最好是在错误出现之后的⼀秒钟之内。对孩⼦来说,惩罚不必那么迅速,但是拖得越久,孩

⼦越有可能忘记⾃⼰因什么⽽受罚。

迄今为⽌,惩罚最重要的⼀⾯——对⽗⺟来说也是最难的⼀⾯

——是⼀致性。理想状态是,孩⼦每次⼀犯错,⽗⺟就应该迅速给予惩罚,但是要⽤克制的,甚⾄温和的⽅式。⼀两句斥责往往就够了,

只要⼀犯同样的错误就给予同样的斥责⽽且语⽓认真严厉就⾏。这⼀条对⽗⺟的要求⽐较⾼。要是累了,或者要是觉得惩罚可能令⼤家扫兴,⽗⺟就特别容易忽视或放过孩⼦的错误。⽗⺟也许找理由说,他们想做好⼈;他们甚⾄告诉彼此,做好⼈,放过这次错误。但是,早期越警惕,后期越省⼒。⼀致的惩罚往往会造就好孩⼦。

尽管⾟迪那样的⽗⺟觉得惩罚孩⼦是件令⼈伤⼼的事情,但是只要及时⽤冷静的、⼀致的⽅式给予惩罚,孩⼦就会反应良好,这是⼼理学家苏珊·奥莱瑞(Susan O’Leary)⻓期观察幼⼉及其⽗⺟后得到的结论。有的时候,⽗⺟的态度如果不⼀致,放过孩⼦的某次错误,就会在孩⼦下次犯错时⽤格外严厉的惩罚加以弥补。这对⽗⺟的⾃制⼒要求较低:想做好⼈的时候就做好⼈,⽣⽓的时候或者觉得孩⼦闹得太过分就严厉惩罚。但是,想象⼀下,从孩⼦的⾓度来看,这成了什么样⼦。有的时候,你说了⼀句讨巧的话,所有⼤⼈都笑了。有的时候,你说了类似的话,却得到⼀个⽿光,或者失去了⼀项宝贵的特权。你⾃⼰的⾏为或者所处情境的⼀个看似微⼩甚⾄随机的差异,就决定了是完全没有惩罚还是惩罚得⾮常严厉。除了怨恨不公平外,你学到了:最重要的不是你做了什么,⽽是你是否被抓住了,以及你的

⽗⺟⼼情好不好。例如,在餐厅吃饭不注重礼仪是不会受罚的,因为

⼤⼈觉得太尴尬,不愿在公共场合惩罚你。

“⽗⺟觉得很难在公共场合实施惩罚,因为他们觉得在被⼈评判,”卡罗尔说,“他们担⼼别⼈认为他们是坏⽗⺟。但是,你必须把那种担⼼置于脑后。有⼀次,我把⼀个⽆礼的孩⼦带出了餐厅,弄得

⼤家都盯着我看,但是你不能担⼼那个。你必须做对孩⼦来说正确的事情,其实就是做到⼀致。他们在成⻓过程中,必须知道什么⾏为是恰当的,什么⾏为是不恰当的。”

卡罗尔在保罗家应⽤了她的“⼀致牌”家庭守则,收到了奇迹般的效果。她在保罗家待了⼀周,离开的时候,三胞胎正在收拾床铺、整

理玩具,其中的劳伦正在⾃豪地穿袜⼦,⽽⽗⺟显得冷静、⾼兴。⾄少,在节⽬上看起来就是这样的,符合节⽬⼀贯的从混乱到幸福的桥段。但是,这个家庭守则真的有持久效果吗,也就是在保姆德布和摄像镜头离开后仍然有效果吗?2010年,在卡罗尔拜访保罗⼀家6年后,我们对保罗⼀家进⾏了回访,保罗太太宣布实验获得了⻓久的成功。“我们已经没有什么真正的⼤问题”,她说,还解释说,当年在电视上出了名的4岁⼩坏蛋们,已经⻓成了学习很棒还参加了学⽣会的10岁少年。在家⾥,他们仍然在做家务。

“在保姆德布到来之前,我从未想过他们会⾃⼰做那些事情,”保罗太太告诉我们,“我认为让他们做那些事情太过分了,实际上,他们只是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没⼈给他们指导,没⼈给他们设规矩。⽗⺟很容易就说‘去收拾你的房间’,但是这并不能告诉孩⼦任何东⻄。你还不如让他们对着墙发呆。你需要守则引导他们,你需要给他们做⽰范——叠⾐服放进⾐橱或抽屉给他们看。”

保罗太太那么做了⼏次后,三胞胎就开始独⽴地做了,尽管有时仍然需要⽗⺟监督——⽗⺟还要狠下⼼不倒退回去为孩⼦做这些事情。“有时,”保罗太太说,“我来到厨房,看⻅他们吃了饭的碗还放在那⼉,就有洗碗的冲动。我⾃⼰洗碗,⽐找他们洗碗要容易。但是,不管他们在哪⾥,我必须记住让他们回来洗⾃⼰的碗。这就是我需要运⽤⾃制⼒的地⽅。”

说到这⼉,我们要问⽗⺟那个熟悉的问题:你如何获得并保持⾃制⼒?当你像保罗太太那样认识到⽗⺟太容易放过孩⼦的错误,你如何冷静地、⼀致地约束孩⼦?和往常⼀样,答案是从设⽬标和定标准开始。

早在能看守则、会做家务之前,孩⼦就可以开始学习⾃我控制。问问那些经受住了费伯⼊眠法考验的⽗⺟就知道了。费伯⼊眠法是费伯博⼠对维多利亚时代育⼉⼿册中的⼀项技术进⾏改进后得到的⼀个训练婴⼉单独睡觉的⽅法。根据这个⽅法的要求,把婴⼉放在床上让婴⼉单独睡觉时,⽗⺟应该违背本能地忽略婴⼉的哭泣。⽗⺟不该冲向婴⼉那⾥,⽽要任由婴⼉哭泣⼀段时间,然后上前提供⼀些安慰,接着⾛开⼀段时间。⼀直重复这些步骤,直到婴⼉学会控制哭泣,在没有⽗⺟的帮助下睡着。婴⼉的哭泣令⼈⼼碎,要想忽略它,⽗⺟需要很⼤的⾃制⼒,但是,坚持下去,婴⼉⼀般能够学会⼀声不哭地迅速⼊睡。⼀旦婴⼉获得了这个⾃制⼒,那么每个⼈都赢了:婴⼉不再在睡觉时间或睡到⼀半中途醒来发现⽗⺟不在⾝边⽽焦虑,⽗⺟不必整夜在婴⼉床前徘徊。

我们⻅过⼀些⽗⺟成功运⽤这⼀⽅法的变式处理哭着要吃奶的婴

⼉。⺟亲没有⽴即给哭泣中的婴⼉喂奶,⽽是让婴⼉知道,⺟亲已经收到了婴⼉的信号,但是在等他安静下来,再给他喂奶。再次,⺟亲刚开始很难忽略婴⼉的哭泣。⽽且,我们认识到,在⼀些⽗⺟看来,这太残忍,试都不要试。但是,婴⼉⼀旦学会不哭泣着要⾷物,婴⼉和⽗⺟就都会更冷静、更快乐。婴⼉了解到,他们能在⼀定程度上控制⾃⼰、⽗⺟期待他们表现出某些⾏为、他们的不同⾏为会带来不同结果——随着他们渐渐⻓⼤,这些经验会越来越重要。

⼏乎所有专家都同意,孩⼦需要也想要清晰的规矩,为违反规矩承担责任是健康发展的重要特征。但是,规矩只有在被孩⼦知道并理解了才是有⽤的,所以线越明越好。保姆德布喜欢召开专门会议逐条讲解家庭守则,然后在每个孩⼦的卧室贴张家务清单,⽴根⽊桩,⽤

于计分。孩⼦们收拾床铺、打扫房间或洗碗,就在⽊桩上套⼀个有颜

⾊的圈圈。每得到⼀个圈圈,就可以看电视或打游戏15分钟,每天总共1⼩时。孩⼦如果调⽪,⽗⺟就先警告,孩⼦如果继续调⽪,⽗⺟就拿掉⼀个圈圈。

为了⼀致地执⾏守则,⽗⺟需要与彼此、与其他照顾者协调,让每个⼈都知道要怎么做。⽗⺟要提前制定⼀个奖惩制度,奖励或惩罚孩⼦时要解释清楚原因。随着孩⼦渐渐⻓⼤,最好问他们为⾃⼰定下了什么⽬标。知道他们为⾃⼰定下了什么⽬标后,为了帮助他们实现

⽬标,你可以制定恰当的激励措施,像做多少家务就给多少零花钱,或者答应多做事情就额外有赏。为了让物质激励有价值,⽗⺟必须先提要求。记得⾦夫妇吗,他们给⼥⼉洙买她想要的汽⻋,但前提是她必须考上医学院。蓝绿⾊丰⽥雄鹰也许不是你梦想中的汽⻋,但是洙很喜欢它,⼀年⼜⼀年⾼⾼兴兴地给它清洗打蜡。汽⻋最后报废时,洙伤⼼不已,甚⾄哭了。它对她来说意义重⼤,因为她学习如此努⼒才挣到了它。

6岁时,⼀些孩⼦就可以开始学习存钱,但是,存钱对他们来说就是挣扎,正如⼼理学家安妮特·奥托(Annette Otto)发现的那样。她让孩⼦玩⼀个游戏,在游戏中,孩⼦可以把钱存下来买想要的⼤玩具,也可以有点钱就买⼩玩具或糖果。很多6岁孩⼦早早就把钱花了,结果渐渐意识到⾃⼰没有⾜够的钱买⼤玩具(于是就完全停⽌存钱)。对

⽐之下,有些9岁孩⼦和很多12岁孩⼦⼀开始就存钱,⼀直存到⾜以买

⾃⼰想要的东⻄,然后开始把多余的钱⽤来买⼩玩具或糖果。为了⿎励这个⻓远眼光,⽗⺟可以帮孩⼦开个储蓄账户,定下存钱⽬标,定期查询银⾏结单,了解存钱进度,给予奖励或惩罚。研究者已经证明,与其他孩⼦相⽐,在银⾏开了账户的孩⼦⻓⼤之后更有可能成为节俭的⼈。在成⻓过程中与⽗⺟讨论如何给钱、存钱、花钱的孩⼦,也是这样。

有些⽗⺟喜欢⽤⾦钱激励孩⼦好好学习,有些⽗⺟则犹豫着要不要⽤⾦钱激励孩⼦做分内的事情。付钱到底好不好?最有⼒的反对证据,来⾃⼼理学家所说的“过度理由效应”(overjustification effect):奖励把玩耍变成了⼯作。更准确地说,研究表明,付钱让⼈们做他们喜欢做的事情,他们就开始把这个事情视为要付钱的苦差。根据这个逻辑,⽤⾦钱激励孩⼦好好学习是否会破坏孩⼦的内在学习动机?

我们认为不会。⾸先,成绩已经是外在奖励,所以再加个⾦钱也改变不了整个事情的性质,要是原先就破坏内在学习动机,那么它还会继续破坏,如果原先就没破坏内在学习动机,那么它不会因为加了

⾦钱就会破坏内在学习动机。其次,为了⾦钱⽽好好表现,本来就是成⼈世界的⼀个现实,所以,为了⾦钱⽽好好学习,是为那个现实作合理的准备。即使为了⾦钱⽽学习的孩⼦真的多少丧失了⼀些内在学习兴趣,那也是有⽤的。(坦率地说,尽管我们⾃⼰以研究即学习为乐,我们仍怀疑⼈们过分强调了学习兴趣的激励作⽤。)⾦钱象征着价值,⽤⾦钱激励孩⼦好好学习,就是告诉孩⼦,社会、家庭重视成绩,特别是只⽤⾦钱奖励杰出成绩的时候。

我们同意,仅仅为每天上学就付钱给孩⼦确实会减弱他们的学习动机(就像上学是个负担似的)。但是,如果他们学习格外努⼒、成绩格外好就付钱给他们,⼜有什么问题呢?这⽅⾯的⼀些实验,结果好坏参半:在某些地⽅,⾦钱激励对改进学⽣的表现没有多⼤⽤;在另外⼀些地⽅,⾦钱激励似乎⾮常有效。我们觉得,可以在家尝试⼀下这样的实验——不过,如果你愿意,你当然可以坚持⽤现⾦之外的东⻄激励孩⼦。只要记住,如果你想培养孩⼦的⾃制⼒,那么你需要在奖励孩⼦时保持⼀致性。从成绩单上了解到孩⼦取得了好成绩时,不要随意从钱包⾥拿钱奖励孩⼦。相反,要提前设⽬标:每得⼀个A给多少钱,每得⼀个B给多少钱,哪科⽐重⼤哪科⽐重⼩等。对于年龄⼩的孩⼦,你必须详细规定奖惩规则和奖惩额度;对于年龄⼤的孩

⼦,你可以让他们与你协商奖惩规则和奖惩额度,甚⾄双⽅签订正式

合同。随着孩⼦年龄的增加,规则和额度会有所变化,但是重要的是,奖惩制度要落实到位,不管这⼀点在孩⼦⻘春期时看起来多么难以做到。

从⽗⺟的⾓度来看,⻘春期的问题在于,⾃制⼒还在⼩孩⼦⽔平,欲望和冲动却达到了成年⼈⽔平。不管9岁或11岁以前多么乖巧,进⼊⻘春期后,因为⽣理上的急剧变化,孩⼦会开始出现性冲动和攻击冲动,还会开始寻求刺激。在某种程度上,⻘少年知道⾃⼰需要帮助。因为这个以及其他⼀些原因,他们购买了数百万本⼩说《暮⾊》

(Twilight)。这部⼩说中,吸⾎⿁爱德华和⻘少年⻉拉知道,如果他们偷⾷禁果,她就会失去⼈性,还有可能失去⽣命。因此,他们挣扎:

爱德华:睡觉吧,⻉拉。

⻉拉:不,我想要你再吻我⼀次。爱德华:你⾼估了我的⾃制⼒。

⻉拉:哪个对你更有诱惑⼒,我的⾎液还是我的⾝体?爱德华:平分秋⾊。

他们的这种挣扎在恋⼈之间⾮常常⻅,19世纪的⾔情⼩说就是靠描写这种挣扎吸引读者。玛丽·布伦顿(Mary Brunton)写的《⾃制》

(Self-Control)和《禁戒》(Discipline)就是其中的代表,布伦顿的作品销量超过了同时代的竞争对⼿简·奥斯丁。19世纪的农⺠担⼼他们的孩⼦被⼯业城市中的新兴⾃由诱惑,但是与今天郊区⾥和⽹络上的诱惑相⽐,那些诱惑不值⼀提。今天的⻘少年,即使没有变吸⾎⿁的危险,也明⽩爱德华对⻉拉说“我永远承担不起在你⾯前失控造成的损失”时有何感受。

在⻘少年的⾃制⼒⽔平赶上他们的冲动⽔平之前,⽗⺟有⼀项吃

⼒不讨好的任务:在把孩⼦当成准成年⼈看待的同时提供严格的外部控制。最佳折中⽅案也许是,在制定规则的过程中,让孩⼦有更多发

⾔权,⽽且要在每个⼈都头脑冷静、休息充分的状态下制定规则。⻘少年如果参与制定规则,就会把规则看成⾃⼰的承诺⽽不是⽗⺟的控制。⻘少年如果与⽗⺟协商制定了宵禁令,就更有可能遵守宵禁令,或者⾄少更有可能接受违反宵禁令造成的后果。⽽且,⻘少年在⽬标设定时参与得越多,就越有可能进⾏⾃我控制的第⼆步:⾏为监控。

在著名的棉花糖实验之前,沃尔特·⽶歇尔在特⽴尼达作研究时就发现了⼀个与⾃我控制有关的现象。他去特⽴尼达是为了研究种族刻板印象。特⽴尼达乡下有两⼤种族,⼀个是⾮洲裔,⼀个是印第安裔,各⾃对彼此有不同的负⾯刻板印象。印第安裔⼈认为,⾮洲裔⼈

⽬光短浅,过于放纵,不知节省;⾮洲裔⼈认为,印第安裔⼈只知节省,不知享乐,⽣活缺乏激情。为了检验这些刻板印象,⽶歇尔从两

⼤种族中分别选取⼀些⼉童,让那些⼉童在两块糖果之间选择。⼀块糖果较⼤,价钱是另外⼀块的10倍,但是,选择较⼤糖果的孩⼦,必须等⼀星期才能得到糖果。⽐较⼩、⽐较便宜的糖果可以⽴即得到。

⽶歇尔找到了⼀些⽀持种族刻板印象的证据,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他意外地发现了⼀个更明显且更有意义的效应:家⾥有⽗亲的孩

⼦远远⽐其他孩⼦更有可能选择延迟奖励。⼤部分种族差异都可以⽤这个因素来解释,因为印第安裔孩⼦⼀般与⽗⺟⽣活在⼀起,⽽相当数量的⾮洲裔孩⼦与单⾝⺟亲⽣活在⼀起。⽶歇尔把⾮洲裔家庭单独挑出加以分析,也发现了⽗亲教养的重要性:与⽗亲⽣活在⼀起的孩

⼦当中⼤约有⼀半选择了延迟奖励,但是没⽗亲的孩⼦当中没⼀个愿意等待。与此类似的是,家中没⽗亲的印第安裔孩⼦,也没⼀个愿意等待。

⽶歇尔于1958年发表论⽂公布了这些发现,但是当时以及接下来的⼏⼗年并没有引起多⼤的关注,因为在那个年代,暗⽰单亲家庭可能存在缺陷,会危及到⾃⼰的前途。例如,丹尼尔·帕特⾥克·莫伊尼汉(Daniel Patrick Moynihan)那样暗⽰了,结果遭到了严厉的谴责。

⾃20世纪60年代开始,联邦⽴法、社会规范和离婚率的变化导致在单亲家庭(通常是单⾝⺟亲)⻓⼤的孩⼦急剧增加。没⼈想显得是在苛

责那些⺟亲——我们当然不想诋毁她们的⾟苦和奉献,但是最终有很多研究者得到了与⽶歇尔类似的发现,所以这⼀发现再也不容忽视了。作为⼀条通则——也有很多很多例外,包括⽐尔·克林顿和巴拉克

·奥巴⻢,单亲抚养⻓⼤的孩⼦往往不如双亲抚养⻓⼤的孩⼦做得好。即使研究者控制了社会经济因素等变量,结果仍然发现双亲家庭的孩

⼦在学校成绩更好。他们⼼理更健康、适应状况更好。他们对社交⽣活更满意,反社会⾏为更少。他们更可能上精英⼤学,更不可能进监

狱。

这些现象的原因可能是,单亲家庭的孩⼦在⾃我控制上有遗传劣势。毕竟,如果⽗亲或⺟亲抛家弃⼦跑掉了,那么他或她也许有那种助⻓冲动⾏为、妨碍⾃我控制的基因,⽽他或她的孩⼦也许继承了那种基因。有些研究者想纠正这个解释,于是考察了另外⼀类单亲家庭的孩⼦,这些孩⼦的⽗亲,不是因为抛家弃⼦,⽽是因为其他原因

(像派驻海外、英年早逝)不在家。不出所料,结果居于两者之间。这些孩⼦表现出了⼀些缺陷,但是不如那些⽗亲抛家弃⼦的孩⼦⼤,这照例意味着孩⼦是由基因和环境共同塑造的。

不管基因有着什么作⽤,环境显然影响着单亲家庭的孩⼦。盯着他们的眼睛⽐较少。监控对⾃我控制⾮常关键,双亲⼀般⽐单亲能更好地监控孩⼦。单亲忙着做基本的事情——把⾷物摆上餐桌、保证孩

⼦的健康、⽀付账单,就不太重视⽴规矩、⾏规矩。双亲可以分⼯,两个⼈就都有更多时间和精⼒来塑造孩⼦的性格。盯着孩⼦的眼睛多了⼀双,效果就有差异,⽽且效果差异⾮常持久,这⼀点体现在了⼀项60多年前就开始了的研究的结果中。

20世纪40年代早期,为了预防⻘少年犯罪,⼀群咨询师⼀个⽉对

250多个男孩做两次家访。他们观察男孩们的房⼦、家庭和⽣活并记录下来。平均⽽⾔,男孩们在研究开始时⼤约10岁,在研究结束时⼤约 16岁。⼏⼗年后,男孩们到了四五⼗岁时,⼀个名叫琼·⻨科德(Joan

McCord)的研究者⽐较了他们⻘少年时期的经历和成年时期的⾏为

——特别是犯罪⾏为。结果发现,⻘少年时期有⽆⼤⼈监督最能预测成年时期是否会犯罪。咨询师记录了男孩们在校外的活动是经常,还是有时,还是很少被⼤⼈监督。⻘少年时期受成年⼈监督的时间越

⻓,以后就越不可能犯罪(不管是侵害别⼈的⼈⾝权还是财产权)。

⼏⼗年的岁⽉也磨灭不了⽗⺟监督的价值。⼀篇元分析(总共超过35000个被试者)表明,是否吸⼤⿇与是否有⽗⺟监督存在可靠的负相关。如果⽗⺟密切监督孩⼦,知道孩⼦在哪⼉、做什么、与谁在⼀起,那么孩⼦使⽤违禁药物的可能性要⼩很多(与没有⽗⺟密切监督的孩⼦相⽐)。最近的⼉童糖尿病患者研究也发现,⽗⺟监督有多个好处。⻘少年⾃制⼒较强,⽗⺟⼀般知道⼦⼥放学后在哪⼉、晚上在哪⼉、闲暇时间⽤来做什么、有哪些朋友、如何花钱。尽管I型糖尿病发病时间早(在患者⻘少年时期发病)且主要病因也许在基因,但是

⽗⺟密切监督、⾃制⼒很强的⻘少年⽐其他⻘少年的⾎糖⽔平低(因

此较少出现严重的糖尿病问题)。实际上,就减轻糖尿病的严重程度

⽽⾔,如果⺟亲或⽗亲能跟踪了解孩⼦的活动、朋友、花钱习惯,就能在某种程度上弥补⾃制⼒弱的不⾜。

孩⼦被监督得越多,就越有机会培养⾃制⼒。⽗⺟可以引导孩⼦进⾏我们前⾯讨论过的那种意志⼒培养练习。例如,注意坐姿、常说语法准确的句⼦、避免说以“ 我” 开头的句⼦、绝不⽤“yeah” 表达“yes”。任何强迫孩⼦⾃我控制的活动都可能有帮助:上⾳乐课、背诗词、作祷告、注意就餐礼仪、避免说脏话、写感谢信。

孩⼦在培养意志⼒的同时,也需要学会什么时候不依赖意志⼒。在⽶歇尔的棉花糖实验中,很多孩⼦抵御诱惑的策略是,盯着棉花糖,想象⾃⼰很强。但这没有⽤。盯着不准碰的棉花糖,只能提醒孩

⼦棉花糖是多么有诱惑⼒,只要意志⼒稍微松懈⼀下,孩⼦就会屈服,吃掉棉花糖。对⽐之下,坚持下来的孩⼦——为了得到两颗棉花

糖等了15分钟的孩⼦——⼀般使⽤的策略是,转移注意⼒。他们捂住眼睛、转过⾝去或者摆弄鞋带。棉花糖实验让⼀些研究者得出结论说,重要的是控制注意⼒,⽽不是培养意志⼒。但是,我们不同意这个看法。是的,控制注意⼒的确重要,但是,控制注意⼒是需要运⽤意志⼒的。

半个多世纪以来,电视吸引住了孩⼦,让孩⼦⽆⼼做其他事情;半个多世纪以来,孩⼦⼀出现问题,⼈们就归咎于电视。我们不想随

⼤溜地谴责电视,因为我们看到孩⼦从电视中学到了很多有⽤的东

⻄。但是,有样东⻄孩⼦没有学到,那就是如何控制注意⼒。成功的电视节⽬知道如何吸引并留住⼈们的注意⼒,⼜不像其他⼀些休闲活动那样费脑⼦。上⽹没那么坏,但也⽆助于培养⾃制⼒,特别是如果你不断从这个⽹站跳到那个⽹站,从未停下来读读任何⽐⼀篇微博或

⼀个短贴⻓些的东⻄。

那么,孩⼦如何学会把注意⼒集中于⽐短信更⻓、⽐YouTube视频更具挑战性的东⻄?通常建议是让他们读书,⽽我们举双⼿赞成这个建议。(哪个作者⼜不呢?)但是,早在他们能够阅读之前,他们就可以通过玩游戏来学习集中注意⼒。最近有些⾮常成功的⾃制⼒培养项⽬借鉴了前苏联⼼理学家列夫·维果茨基(Lev Vygotsky)及其追随者的经典实验。在这些经典实验中,他们⽤游戏提⾼孩⼦在某些任务上的技能。例如,有个实验,孩⼦本来⽴正不了多⻓时间,但是如果假装是正在站岗的警卫就会坚持更⻓时间。与此类似的是,如果假装要去商店,必须记住购物清单,那么他们就⽐较容易记住⼀串单

词。

那些经典实验的结果应⽤到了⼀个名叫“思维⼯具”(Tools of the Mind)的学前项⽬中,这个项⽬⿎励孩⼦玩⾓⾊扮演的游戏,这些⾓

⾊(在某种程度上)都提前设计好了,持续时间在⼏分钟以上(可能

⻓达好⼏天)。正如我们看到的那样,⾃我控制的本质⼏乎就是考虑当前⾏为的⻓远后果,也就是放弃即时满⾜⽽追求未来收益,所以⼀连好⼏天玩游戏有助于幼⼉想得更⻓远。与其他孩⼦⼀起玩持续很久

的⾓⾊扮演游戏,还要求孩⼦控制注意⼒、留在假想⾓⾊⾥。连过家家、假扮战⼠那样简单的⾓⾊扮演游戏也要求幼⼉留在⾓⾊⾥、遵守游戏规则。独⽴研究表明,根据实验室测验来看,与那些参加⽐较传统的学前项⽬的孩⼦相⽐,参加“思维⼯具”项⽬的孩⼦最后⾃制⼒显著提⾼了。

年纪⼤些的孩⼦可以从另外⼀个经常受抨击的东⻄中获得⼀些好处,那就是电脑游戏。我们同意,有些电脑游戏太弱智或太暴⼒了,有些孩⼦把太多时间花在打电脑游戏上了。但是,根据劳伦斯·库特纳尔(Lawrence Kutner)和谢丽尔·奥尔森(Cheryl Olson)的说法,对电脑游戏的常⻅批评与过去对漫画书的批评⼀样,⼤都是有科学依据的。哈佛的这些研究者回顾了⽂献并将其研究应⽤到中学⽣⾝上,最后得出结论说,⼤多数孩⼦没有被玩电脑游戏所伤害,⽽且他们可以从玩电脑游戏中获得好处,就像学⾳乐、做运动或者追求某种需要⾃制⼒的爱好⼀样。要在复杂的电脑游戏中获得成功,你需要集中注意

⼒、学习难懂的规则、遵循精确的步骤来实现⼀个⽬标。它⽐看电视

所需的⾃制⼒多很多。

幸运的是,⾃尊运动从未在电脑游戏⾏业扎根,很可能是因为,如果游戏机不停地告诉他们“你好棒”,他们⼀定会很烦。相反,孩⼦更喜欢那种需要从“菜⻦”(新⼿)开始玩起、通过成绩赢得尊重的游戏。为了提⾼技能,他们失败了⼀次⼜⼀次。典型的⻘少年必须忍受

⼏千次“死亡”和“惨败”,然⽽他们就是有⾜够的⾃尊继续尝试。当家

⻓和教育者提倡“⼈⼈有奖”的理念,孩⼦却在追求那种标准更严格的游戏。玩家需要专注,才能打⾛⼀个⼜⼀个怪兽;他们需要耐⼼,才能为虚拟⽬标运筹谋划;他们需要节俭,才能存钱买装备。

我们不该为游戏吸引住了孩⼦⽽惋惜,⽽是应该利⽤游戏设计者开发出来的技术。他们提炼了⾃我控制的基本步骤:设置清晰的、可实现的⽬标,给予即时反馈,提供⾜够的奖励让玩家经常练习、持续

改进。注意到⼈们愿意为了玩游戏⼤下苦功后,有些前卫⼈⼠提倡把

⽣活“游戏化”,即把这些技术(像设⽴“关卡”,允许“升级”)加以改造,⽤于学校、职场和虚拟团队。电脑游戏让传统美德散发出新的光辉。成功是有条件的,只要你有意志⼒⼀次⼜⼀次地去尝试,成功就触⼿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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